在我小时候,确实见过一次“饺子搬家”事儿。
我们老家,把饺子叫做扁食。这种食物,在相当贫穷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年也吃不了几次的:似乎除了过大年,平时即使是招待新女婿的婚宴上,也只有坐主席的那桌人,才能有机会吃到六个捏得很小的饺子。还得当心有诈:那会儿的人,没吃的还穷讲究——新女婿上门,吃馍馍要掰成两半;吃饺子要咬开。如果狼吞虎咽,一口一个。就被视为没教养。因此,在端给新女婿的那碗“熬汤饺子”中,就有一两个馅儿纯粹是食盐或者是辣椒面儿的饺子,来捉弄他:你要是一口一个,就中招了。大喜的婚宴上,总不能当众吐了吧?
扯远了。说了半天,还不是说饺子在当时候食谱中,地位的尊贵?咱们还是说饺子搬家的事儿吧。
大概是一九六七年的除夕夜。六、七户人家共同居住的院子里。家家窗台上有一个用纸糊成灯罩的油灯。里面放着半个核桃壳儿大小的一个“灯瓜儿”——一个扁平的瓷杯。中间有一个放灯芯的凸起。周围的圆环形空间中,倒着麻油或豆油。这种灯在室外,即使有灯罩一圈儿挡着风,也容易被上方开的敞口里来的风吹灭。因此院子里不少地方,都是黑咕隆东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都说着吉利的话。包完了饺子。然后就放鞭炮,请祖先的神主牌位。烧香上供。
突然,院子里的一户邻居家,传来了惊慌的哭喊声。大过年的,哭啥呀?多不吉利!于是大人们就纷纷赶过去询问:咋地啦?咋地啦?
女主人强忍着泪水,说刚刚捏好的一匾匾白面饺子,有七、八十个。烧香祭祖之前,在供桌上放着。嫌碍事儿,就放在了水瓮上。就在烧香上供之后,要从水瓮里舀水时,赫然发现一匾匾饺子没有了!就剩下匾匾啦!
众人都觉得奇怪。难道饺子真的会搬家?院子里辈份最高的四爷,止住了众人关于狐仙下凡等说法。说是“水神爷”过年吃啦!
邻居家哭泣:就捏了这么点儿白面饺子,剩下的全是红面的!怎么给祖先上供呀?
别哭了!让你四奶给你们三十个白面饺子,明天给祖先的神主牌位上供。剩下没跑了的红面(高粱和豆子一块儿磨的面)饺子,足够吃啦!
第二天一大早,四爷就去了村里的一个光棍家,给他“拜年”去了。这个光棍,以前就是个有名的小偷。胆大包天。解放前因为和人打赌,去偷一个大户家里的东西。失手后被人抓住,打断了双腿。后来虽然接住了,也成了个瘸子。所以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以前没有在自家村里偷过东西。如今老了,兔子也吃开窝边草啦!
四爷去了他家的时候,他正端着盆儿,吃饺子呢!四爷就问他:宝珠日,俺侄儿媳妇包的白面饺子,味道如何呀?
宝珠日嘿嘿一笑:唉!啥事儿也瞒不住您呐!就把他如何乘乱,躲在黑影里。在我们邻居家上供之前,把水瓮上的一匾匾饺子,都倒在包袱皮里。然后一卷,往腰里一系。不到一分钟,就溜出了我们院子的大门。
“饺子搬家”的事儿,那里是什么狐仙?就是小偷儿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