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宗明义来讲,以长篇连载网络小说为主体的中国网络文学,本质上是我国古代古典文学在现代的延续和发展,属于通俗文学的一种。尽管网络小说是依附于现代科技产物互联网产生的一种新生事物,并且在其发展早期曾经出现过向“后现代文学”靠拢的迹象,但是当它的读者群迅速发展壮大,在十多年时间里成长为当前阅读者最多、写作者最多、作品更新速度最快速的一种类型文学后,它的性质和主流网络小说作者们的创作思路就不可避免地向通俗文学方向转移。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着源远流长的通俗小说传统。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小说在我国古代社会里曾经承载着记录“稗官野史”和“街谈巷议”的重要使命,它最重要的作用是让读者感受到阅读故事时的快乐。从这一点来说,网络小说也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把写作载体放到了网络上而已,跟古典小说没有任何区别。
大约在唐代中晚期,文人们发现了大众对阅读小说和故事的热忱,便开始专门创作一些符合人们口味的“传奇”小说出来,唐传奇也就成为了后世通俗小说的滥觞。《李娃传》、《柳毅传》、《莺莺传》等故事,到今天仍有着极高的艺术魅力。宋、明两代的市民社会更加发达,于是通俗小说也进一步进化成为了有着自己独特语言风格和文化魅力的长篇通俗小说。逐渐形成了“历史传奇”、“神魔斗法”、“豪侠争雄” “世相艳情”等四大类型题材。
我们今天通常所说的网络小说,除了极少数之外都可以归纳到这四大类型通俗小说的范畴,它们和传统通俗小说在本质上别无二致,都是老百姓在文字上的消遣和娱乐。比如说 “穿越小说”虽然加上了一层为了让读者增加代入感的“穿越”桥段,但本质上几乎仍然不脱明代“历史传奇”类型小说的藩篱。
“神魔斗法”和“豪侠争雄”类型的小说到了今天加入了一些现代年轻人喜爱的情节,摇身一变成了“仙侠修真”或者“玄幻”小说。描写都市男女生活和经历的网络小说更是不胜枚举,但它们在精神上不也和《金瓶梅》、《红楼梦》们殊途同归吗?从这个意义上说,争论网络小说是不是浅薄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它本质上跟古代的经典名著是同一类型的东西,你能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红楼梦》不是经典吗?
为什么很多人会对网络文学产生误解,认为网络文学都是一些浅薄之作呢?因为网络小说的数量实在是太过于浩瀚了,据统计,现在正在创作网络小说的作者就有数百万人,所有网站上的小说数量可能已经过亿。不客气地说,这些作品99.9%都是文字垃圾。另一方面大众熟知的网络小说往往并不是最优秀的作品,比如受众数量极多的《斗破苍穹》在我们评论者眼里写作水准就无法跟猫腻的《间客》相提并论。也就是说,过于庞杂的体量掩盖了大量具有经典潜质的网络文学作品被大众熟知,只有经历了长时间的淘洗之后,才能让一部作品在历史上留下影响力。
事实上,明朝中后期古典文学市场上一样是良莠不齐,《西游记》成为爆款之后商家立刻就组织写手写作了《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等跟风作品。但是今天我们大多数人能记得住的只有《西游记》,同一时代无数的作品就像浮尘一样消散了。网络文学发展至今,满打满算也只有20年时间,即使其中有一些作品在未来能够成为经典,现在也没有获得足够多的认可。过上200年后,我们再看,谁知道哪部作品会在后世被奉为经典呢?
最后想以一首杜甫的诗作结语: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